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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蜜桃阿嬤》繪本、兒童劇接棒,傳遞感動
面對人生無數的難關,大人都不免有軟弱的時候;「水蜜桃阿嬤」為孩子量身訂做的生命教育教材,陪您與孩子一同翻開生命故事的扉頁。文●成章瑜

傳說如果夢見和天使在沙灘上散步,人可以從水面的倒影中,看見自己的一生,不管快樂或痛苦都會從你眼前閃過…。」
(《水蜜桃阿嬤》繪本,告訴你什麼是暖暖的愛。)

「水蜜桃阿嬤」紀實片在各大媒體聯播後,阿嬤的樂觀和自然的善良,讓很多人感動落淚,更在社會上引起廣大的回響。國內企業包括中國信託、大榮貨運、宅統一宅急便…等,紛紛利用自己的資源,協助阿嬤進行家庭重建。意外的是,很多孩子在看過紀實片後,嚎啕大哭,因為這麼近距離的觀看生命,是如此真實又撼動的經驗。

但是對於生命,我們能對孩子說的,永遠都不夠,「因為連身為大人的我們,也都還在努力學習了解生命,」此次繪本製作人格林文化發行人兼總編輯郝廣才說。

看見被遺忘的角落 待萌芽的種子在等待陽光

「水蜜桃阿嬤」的故事,不是一個生死的故事,也不希望只是剎那的愛心高空煙火,《商業周刊》希望的是,社會能更拉高視野,觀看每一個成長中的生命;思索的是,唯有從根本的生命教育切入,讓更多成長中的種子從小扎根在愛與關懷裡,生命才有力量,整個晦澀的自殺風暴才能逐漸止息。

「水蜜桃阿嬤」的故事,只是許多自殺遺族或是父母變故的一角,全台灣有更多的「水蜜桃阿嬤」的孩子被遺忘在社會的角落。這些受傷的孩子也希望被看見,被同理。就像新生的水蜜桃樹一樣,生命必須在萌芽時,照進更多的陽光。但是如何幫助他們呢?

生命是複雜的,唯有從等高的視野,才能讓孩子更容易理解什麼是生命。

《商業周刊》推出「一個台灣.兩個世界」社會關懷系列,今年進入第五年,為了更深切的切入這個議題,結合四股專業力量的投注,一起為孩子找生命中支持的力量。這四股力量,包括由金馬獎導演楊力州詮釋的紀實片;格林文化郝廣才結合名繪本畫家唐唐為孩子製作的《水蜜桃阿嬤》繪本;以及如果兒童劇團即將在各大文化中心公演的大型兒童劇,以及牧愛生命協會執行長吳美麗為孩子量身訂做的生命教育教材,都希望從各種孩子的角度,觀看到不同的生命可能性。

面對人生無數的關卡,大人都不免有軟弱的時候,我們該怎麼教孩子堅強,迎接生命的挑戰?什麼能讓失去父母的孩子重新找到快樂,發現生命的美好?

這套集合各大媒體形式的生命教材,將優先送給全台自殺率排行最高的五縣市,共三百六十六所學校,六千五百三十九個班級,希望每個孩子,都能在第一時間,更有系統的了解生命。

許多孩子在看完「水蜜桃阿嬤」的七個孫子以後,為什麼會大哭呢?紀實片最大的影響,就是讓人找到與自己生命經驗相互撞擊的共鳴點。

導演楊力州說,人的一生其實很少在觀看自己,雖然每天早上起床,刷牙洗臉時,會透過鏡中看到自己,但是自己到底是誰,是怎麼活著,都是很模糊的。但透過鏡頭,尤其是紀實片,生命是完全真實的,因為真實,可以直接開啟生命中不同的經驗視窗,理解完全不同的生命經驗。

像科學小飛俠抵抗惡魔黨 戰友須同心並肩作戰 

生命,就像卡通「科學小飛俠」一樣,「泰崗山上的七個孩子,可能和台北市敦化國小的某個孩子一樣,正面臨失去親人的處境,幫助的關鍵,是他們都需要得到生命中支持的戰友,」楊力州說。大人能為孩子建立的不過是堅固的鳳凰號,但是真實的生命,孩子必須得到生命中的戰友,「可能是三號珍珍,四號丁丁,唯有孩子們能同理別人,才能並肩作戰,」他說。

現在很多孩子,在課業壓力下,生命雷同度很高,常常會看不到自己,也看不見別人。「水蜜桃阿嬤」雖然撞擊出孩子內心的善良,但更重要是,要讓孩子懂得看到別人的處境,未來在人生路上,當彼此碰到挫折和困境時,「一旦孩子有共同的語言,就可以一起對抗心理悲傷的惡魔黨,成為終身的力量,」楊力州說。

繪本最大的力量,就是建立孩子終身的belief(相信)。剛出爐的《水蜜桃阿嬤》繪本,暖暖的色調,就像鋼琴奏鳴曲,輕柔卻充滿生命力,故事開頭這樣寫著,「有個人,夢見他和天使在沙灘上散步。天使告訴他:『生命中碰到任何事情,都不要害怕,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幫助你。』人回頭看,他們走過的地方,陽光下,沙灘上,都留下了他和天使的腳印。」

「阿嬤其實就是天使的化身,但我更想傳達的是,只要你遇到任何困難都會有人幫你,孩子只要相信,生命力就會強很多,」此次繪本作者格林文化發行人兼總編輯郝廣才說。

孩子說是在幻想與現實世界中進進出出。郝廣才說,「他相信就會看見,他不相信就看不見。」

就像相信耶誕老人,可是真的有或沒有,孩子很清楚;在大家耳熟能詳的《小王子》故事裡,小王子說要畫一隻羊,結果畫出來的是一個盒子,因為羊在盒子裡面。「小孩子是可以在想像力中自由穿梭的,他一旦相信有天使,天使會照顧他,天使就是存在的,可能是阿嬤、父母、阿姨,也可能是一隻狗,小孩子是可以自由發揮想像力的,」他說。

理解真實人生並不完美 痛苦時會有守護天使陪伴

雖然生死這樣的議題,對孩子來說似乎很沉重,但是童話精神一樣在傳達真實,像龜兔賽跑,看起來是好笑的故事,但背後要傳達的是很長遠的教訓;像人魚公主,孩子必須知道真實世界是不完美的。《水蜜桃阿嬤》繪本要傳達的是,在死亡這件事情背後,更要看到的是像阿嬤這樣的生命守護天使。

故事最後,有趣的是沙灘上只剩下天使的腳印,這時,人停下腳步開始向天使抱怨,「你不是告訴我,不要害怕,你會永遠在我身邊嗎?為什麼拋下我,一個人孤獨的去面對痛苦?」天使指著腳印說:「那剩下的一對腳印不是比較深?那不是你的腳印,是我的腳印,當你痛苦時,是我在背著你走呀!」

郝廣才說,「我們遇到問題時,第一時間就是怪別人,都是你的錯,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要記得伸出援手,要靜得下來,靜下來就會有力量,因為唯有平靜的湖水,才能映照出人的一生。」

此次「水蜜桃阿嬤」的生命教育教材,《商業周刊》首度與趙自強的如果兒童劇團合作,希望藉由舞台上對生命的詮釋,營造台下親子間最親密的距離。製作總監陳怡靜表示,舞台劇最大的魅力就是透過角色扮演,可以快速與台下的親子進行互動,而舞台劇因為親子的共同參與,也可能透過劇後的討論,變成孩子終身的價值。

陳怡靜說,如果的信念,就是相信生命的美好。因為相信生命的美好,團長趙自強表示,再忙,一定要接下這個案子,因為對孩子來說,這個課題是一生的力量。他說,十九歲他就參與戲劇表演,戲劇的美好,讓原本害羞,懼怕的他,通通改變。沒有人一生都沒有經歷挫折和傷痛,重要的是,遇到時,能不能換一個角度思考,看見人生其他的可能性。「水蜜桃阿嬤」兒童劇,預定今年十月底首演,陳怡靜說,正在編寫的劇本,會有一個水蜜桃精靈和阿嬤對話,這個精靈很期待被阿嬤栽種,也幫阿嬤很多的忙。逝去的母親靈魂,也會化身回到孩子身邊照顧這些小水蜜桃。陳怡靜說,現在的孩子都太幸福,缺乏觀看生命的全面角度,但生命必須是各式各樣的,才會有趣,能夠分享的人,代表你的能量很多,而只是一直喊「給我」的人,卻可能永遠都不滿足,也得不到。如果劇團希望透過這齣戲劇,讓孩子 正確認識生死,「畢竟自殺也許可以報復,但是真正的傷害,卻是讓愛你的人痛苦一輩子,」陳怡靜說。

對孩子,不應避說死亡 要教他更深刻去同理弱勢

面對生命的消失,是很多人一生必經的過程,但是教育的課堂中卻很少教這門課。為讓更多的學校老師和學生了解生命教育的內涵,高雄牧愛生命協會執行長吳美麗也提供一系列專業的生命教育個案主題課程教案,包括「找一個人」,「生命魔法書」,以及關於悲傷輔導的「追憶琦琦」,藉由追思儀式協助孩子完成悲傷經驗。吳美麗說,其實死亡這件事最好不要對孩子作隱諱詮釋,這樣反而會讓孩子用唯美的想像詮釋死亡,更容易形成危險性。肉身死亡,不能替換,就像是一朵花,一片葉子的凋零,都是具象的,關鍵是情感和精神上是否能不死。「但是重點是在,生命如何找到繼續存在的連結,」吳美麗說。而「水蜜桃阿嬤」具有很正向、堅強的生命力量,有助孩子走過父母雙亡的痛苦。

羅慧夫顱顏基金會資源開發組副主任陳依伶認為,目前台灣的生命教育教材很少,學校真的很需要好的媒材,讓孩子能認識生命,去年出版的《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繪本,在校園裡就引起極大的回響,孩子可以更深刻的去同理,現實社會就是有這麼弱勢的人,而且這些人是真實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今年「水蜜桃阿嬤」影片中,也有很多的切入點可做機會教育及帶出豐富的討論。

她認為以「水蜜桃阿嬤」為主題的生命教育教材,可以讓更多的孩子找到一生的力量,父母不要低估孩子的懂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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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不是生與死,而是愛與原諒。《商業周刊》希望喚起更多人,了解生命的價值,讓成長中的孩子,學會愛自己、愛別人。

文●成章瑜
山中的風雲翻動著,也翻攪出所有人深藏的情緒。大銀幕上的水蜜桃阿嬤和七個孫子的故事,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逼著每一顆心必須凝視阿嬤和七個小生命是多麼困惑的在創傷中成長。 黑暗中,很多人在流淚,這是六月十四日的「水蜜桃阿嬤」紀實片首映會現場。正當情緒還來不及隱藏時,此次擔任配樂的盲人鋼琴家黃裕翔,原本希望用琴音帶領全場觀眾從悲傷中走回現實,但那首「泥娃娃」,讓被觸動的情緒更難以收拾,到底誰來做孩子們的爸爸媽媽呢?孩子未來的教育又該怎麼辦呢?

導演楊力州說,這是一部關於愛與原諒的片子,希望大家能用正面的態度來幫助自殺遺族家庭的重建。

圖說:導演楊力州(中)拍出水蜜桃阿嬤滿滿的愛,接受現場觀眾獻花致意。(楊文財/攝)
跟著鏡頭 凝視生命的真相
富邦文教基金會執行長陳藹玲看完影片,非常震撼。她說,「生命教育其實就是我們身邊的議題,並不是遙不可及的,這樣的紀錄片應該要讓更多人看到。」

凝視生命的原相是痛苦的,尤其是這樣巨大的傷痛。不過,導演卻用了樂觀的手法,還原生者如何面對逝者的震驚否定、討價還價、憤怒、沮喪。宏達基金會執行長卓火土說,最讓他難忘的是,阿嬤的勇氣與樂觀,「生命其實是很寶貴的,生命的價值也很難衡量,不過,不能衡量不代表它就可以輕易被低估,也許我們的教育,應該花更多時間在生命教育上。」他說。

儘管承載了生命這門功課的深邃與不忍,但水蜜桃阿嬤的愛和淚水,卻讓七個小生命重新滋長。其實在台灣的學校教育中,有太多缺少的領域,或來不及做的,像是理財教育、情緒教育、生命教育…等,「尤其是生命教育,始終是很缺乏的一塊,生命教育應該擺在第一位,」陳藹玲說。

不過,當聽到自殺會世襲,也像傳染病一樣至少影響周邊六個親朋好友時,很多人都震住了;再進一步聽到全台一千八百萬成人中,居然有一百九十萬人患有憂鬱症,這麼真實的數字,更讓人大吃一驚。「數字已經這樣了,潛伏的一定更可怕,不只年輕人,老年人也一樣。」宏創辦人施振榮夫人葉紫華說。

「問題該怎麼解決?這是心理的議題,很難,要整個社會一起來面對。」葉紫華很冷靜的說。看完片子後,中信金控股個人金融執行長尚瑞強仍久久不能自己,他想起了十四、五年前好友的離去,當初他完全不明白好友為何自殺,但因為看了影片,讓他更了解,這個大家不願意碰觸的議題,居然這麼真實。

關懷生者 讓孩子學會正面思考
受傷後的小生命,成長才正要開始,「我的憂慮與不捨更大於感動,」他說。尚瑞強發現,這個案例讓他親眼看到,受傷的孩子隱藏了那麼多的問題,但是我們大人看見了嗎?他認為,這麼驚人的數字告訴我們的是,從教育、經濟、政治、社福、到衛政體系…,台灣社會如何變成有系統的救助價值鏈,可能是當務之急。

但是,誰來做呢?靠政府、靠企業,「最重要是我們自己要伸出手,」他呼籲,所有各具專業的人士都要各司其職,共同面對這個說不出口的真相。

「水蜜桃阿嬤」只是台灣許多家庭的縮影,歷年來,全台灣累計自殺親友至少有四十萬人,在我們的社會裡,還有很多這樣的家庭,他們需要的可能不只是一包米,而是有人看得見生者及孩子的處境,讓這些受傷的生命被重新理解。

《商業周刊》為讓更多人了解生命教育,選定台灣自殺率排行最高的前五個縣市,要為三百六十六所學校製作生命教育教材,讓孩子從小學會正面思考,也讓成長中的孩子,學會愛自己,愛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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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蜜桃阿嬤」紀實片剪接師--雞媽

在看帶的時候我以為阿嬤是個巨人;我看著畫面裡的阿嬤一肩扛起所有責任又不時的發出一種爽朗的笑聲,就好像童話故事中守衛家園的巨人一樣,但是在看到阿嬤本人時我嚇了一跳,因為我只有153公分,而阿嬤比我還嬌小!不過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仍然沒有改變。

「阿嬤!妳是個巨人!這些孩子在妳肩上都會平安快樂長大的!」

剪這部片和剪別部片不同,總覺得我也是阿嬤的孫子,要盡一己之力幫助阿嬤;在6月9日清晨剪輯的工作到此結束,帶子在我手中送出去給電視台了,但是我對阿嬤的責任還未盡全,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去幫忙收成水蜜桃才行,但是這接連的大雨讓我很擔心水蜜桃可能在我們到達之前已經落地了,而阿嬤和她的孩子呢?她們都好嗎?

在書寫這些文字的這一刻雨停了、太陽終於露臉了,我彷彿聽見阿嬤爽朗的笑聲在耳邊迴盪,也彷彿是在說著「沒問題的,阿嬤不會倒,不管發生什麼阿嬤都會撐下去!」是啊,阿嬤,我相信見面的時候妳一定會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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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認識水蜜桃阿嬤,先要從剛進門的七雙小鞋子說起。
海拔一千三百六十公尺的新竹尖石鄉泰崗,與雲霧等高,
在這陡峭貧瘠的高山上,卻是多汁可口的水蜜桃原鄉。
這裡不僅是阿嬤的家,也是五歲兒童小豹的家。
去年七月,小豹的媽媽走了,隔不到一星期,爸爸也走了。
這不是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的美麗童話,
而是水蜜桃阿嬤與七個孫子的苦澀與蛻變⋯⋯

製作人●王文靜 文●成章瑜 研究員●陳竫詒--全文引自《商業周刊》


雲霧裡的家

「不用說,就是我,我就是那個父母雙亡的人!」「我這裡有一顆自殺痣,我爸爸也有…」話才說完,他,頭抬得高高的,得意的跳開。
這就是小豹,一個五歲的孩子,言語混著江湖味。去年七月,小豹的媽媽燒炭自殺,隔不到五天,爸爸也喝農藥自盡。孩子赤裸裸的語言,馬上拆穿來者的目的,這種憤怒式的炫耀,讓許多第一次帶著愛心來的人,完全楞在那裡。
五歲的孩子,心裡在想什麼?海拔一千三百六十公尺的新竹尖石鄉泰崗部落,必須穿過雲霧才能到達。這裡是水蜜桃的家,也是五歲小豹的家。
車子依山蜿蜒而上,水蜜桃枝椏在風中招展,滿山春景。小豹,是我要來看的七個孩子之一。一個山上長大的孩子,機靈得就像山裡的雲豹。因為父母自殺,五歲孩子的生命,頓時也從雲端墜落谷底。
現在,小豹最親的人就是阿嬤。剛從林子裡工作回來的阿嬤,站在屋子外燒著桃樹枝的火爐旁,大鍋中煮著番薯,一月的山上因為太冷,孩子躲在房子裡,不時衝出來瞧瞧,訪客是誰?番薯好了嗎?阿嬤說,自從媽媽走了後,小豹常常問:「以後誰來做我媽媽?」阿嬤說:「那我來做你媽媽好嗎?」但他哭著說:「不行,你太老了。」
表上的時針指著晚上六點,夜來了。
黑暗中,阿嬤黝黑的臉龐上掉著淚。水蜜桃阿嬤要扶養的不只小豹,還有小豹的三個姊姊小涵、小潔、小如。不只如此,前年五月,阿嬤的女婿也因躁鬱症自殺了,留下了小璇、小藍、小薇三個外孫女。三個厭世的大人,留下七個才要探索生命的孩子。「我捨不得把他們送走,他們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再離開家,太可憐了!」阿嬤說。門前的七雙小鞋,簇擠疊沓,小鞋的主人們正各自用自己的力量,迎戰真實的命運。
一陣霧來了,整個泰崗部落被捲了進去,阿嬤家立即就消失不見,前後只是三十秒的事。

陽光部落,沉淪。
沒有快樂歌聲,只有「不亂死」⋯⋯


翻開台灣地圖,對折,再對折,這裡是北台灣的中心點,北台灣的心臟,也是大台北最上游的水源地,塔克金溪和白石溪的會合口。兩溪交會激起湍流,生命的陽光與人心的黑暗,也在此交會。
很久以前,這裡是人們口中的陽光部落,因為陽光終年照射。因為陽光照耀,據說這裡的水蜜桃是全台甜度最高的生產地。太陽每天從山嵐霧海中升起,風、鳥、霜、雪,人與大地共生,聲調、步伐一切依循自然法則。那時,能種上一千把小米的人,就能成為村中的首富;這裡的人愛唱歌,豐收的歌聲,唱的是要大家「每天都要快樂起來…」。
民國六十八年,電來了。這裡是全台灣最晚通電的地方。電來了,電視來了,不久遊客來了。
民國七十四年,路來了,欲望也跟著來了。那條為了把山上杉木運下山,而鋪的經濟之路,也把山民帶下了山,人心變了,單純不見了。
陽光部落,頓時變成了黑暗部落。這裡的憂鬱及高自殺率令人驚訝。車行轉彎,秀巒村頭的大樹幹上,竟有人用白色油漆在樹幹上寫著:「不亂死!」歪歪斜斜的三個大字,在陽光下成了極大的反諷。

盛夏,冰冷身軀。
我用電話敲他,他都不起來⋯⋯


夏天,原是水蜜桃最甜最美的季節。誰也沒想到,蜿蜒的山路,一輛救護車,從山腳下的一小點,快速的開上山,一閃一閃的紅燈慢慢越來越清晰,嗚伊嗚伊的警示聲,大老遠就聽到了,劃破了山中的寧靜。這是去年的七月二十四日。
車上盡是灼熱的農藥嗆鼻味,平時渴望的回家路,今天,卻長路漫漫。喝下一瓶巴拉松,被醫院宣告不治的小豹爸爸,被送回家見孩子最後一面;五天前,同樣也是這條路,他載著已無聲息的妻子回家。只是這次回家,他們倆再也不下山了。這個家,接連的走掉三個大人,留下老人與小孩。
五月入夏,正是全球的自殺高峰,這是醫學上的夏日憂鬱及夏日躁症蠢動期,一股奇特的力量,讓許多人自我毀滅,至今連精神科醫師都解釋不出原因。
泰崗的山野小徑上,盛開的半枝蓮和夏枯草,也選擇在夏天告別。半枝蓮像鈴蘭一樣,花一路往上開,下端則一路結實,入夏,種子散落,植株漸漸枯槁。
阿嬤的子、媳及女婿,為什麼也在夏天說再見呢?他們像得到「自殺傳染病」,一個傳染給另一個,再傳染給第三個…。
「我媽媽是在車子裡,沒有開窗戶,她一直在太陽下,就流鼻血了…。」
「我爸爸是無敵鐵金剛,他的手會飛出去,我用電話敲他,他都不起來…。」
五歲的小豹嘴中自顧自的說著,完全不知道太陽下的鼻血,無敵鐵金剛的飛拳,就是真實的死亡。她的媽媽因為被總計一百多萬元的卡債與汽車貸款,壓得喘不過氣,走了。爸爸太過錯愕,跟著步上後塵。兩條不到三十歲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然而,百萬負債是厭世的真正原因嗎?
二十多年前,也是這條路。山上的杉木要運下山,阿嬤高興的以為,自己和孩子的命運要改變了,因為他們終於可以走出大山。阿嬤一邊種香菇,一邊砍竹子,一邊做馬路旁的駁坎,每天只要哪裡有工作,就趕著去做,賺錢就是要給兒子念書。
「他在山下念書,怕他受苦,一星期,我給他五千元,摩托車掉了又買,然後換成汽車…」阿嬤說。「他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我們從來沒有打過他,也沒有罵過他一句,為什麼會這樣子呢?」一看到遠從高雄來輔導孩子心理的吳美麗老師,阿嬤求助的追問。小豹的爸爸是家中的獨子,上有兩個姊姊。姊姊說,他從小就是火爆脾氣,動不動就雷霆大發,全家人都怕他,所以一向讓著他。不過,小豹的爸爸非常依賴小豹的媽媽,常常只要一分鐘見不到太太,就會發瘋般的尋找。
「這是很典型的邊緣型人格,非常自我中心,又沒有安全感,而且情緒大起大落,」吳美麗說。通常邊緣型人格也是躁鬱症及憂鬱症的高危險群。
「阿嬤,正常的水蜜桃,一年施幾次肥?如果每天施一次會怎麼樣?」吳老師問。
阿嬤說,「會死呀!」
「那就對了!」吳老師說,「被寵壞的孩子,是不懂得愛自己,也不懂得愛別人,更沒有存在感。」
逼視死亡是難的,更難的是要逼視真正的原因。負債不是結束生命的關鍵,關鍵是,人在面對不順遂的態度。但這該怎麼跟阿嬤與孩子們解釋?尤其,三個大人厭世後,死亡陰影一直盤旋在這個家。

恐懼,如影隨形。
熟悉死亡更勝於麥當勞玩具⋯⋯


「草叢裡有鱷魚,你看到牠的眼睛了嗎?」小豹問。
「在哪裡?」
「就在那裡…。」
沒過多久,他又跳出來,告訴你,下面路旁有人死了、河裡有人淹死了、學校裡有鬼、凌晨就是魔鬼會把人吊起來…。五歲的生命,不僅要承擔悲傷、憤怒,還有恐懼、孤寂。
外人很難想像,小豹熟悉死亡更勝於麥當勞的玩具。心理學上的研究,在遇到失親這種重大創傷後,人的腦中會有奇怪的影像一直跑出來,像「Flash」(閃光)一樣閃過。我心想,大高山上,哪來的鱷魚,但小豹總是說得活靈活現。
事實上,恐懼就像黑影一樣,一直占據這個家庭。 「最近很多親戚朋友都夢到小豹的爸爸來把小豹帶走,」阿嬤對我說。
開學前的那個晚上,春寒料峭的夜,孩子們特別躁動,大叫:「要殺山豬囉!要殺山豬囉!」臉上的表情既恐懼又興奮。只見大人們忙著燒水,山豬在貨車後面抓狂的嘶叫,族人越聚越多,人聲吵雜。
阿嬤跟我說,她用一塊錢,把小豹賣給了親戚,要讓小豹認乾爸爸,這樣小豹的爸爸就不會把他帶走了。山豬是乾爸爸送的,可以保護他平安健康的長大。
小豹又害怕又好奇,一百公分的小個兒,攀著貨車的欄杆,偷偷朝山豬瞧,大概怕山豬突然衝過來,小小的臉半藏在欄杆後,但又掩不住好奇。他不知道,這是一個「替死儀式」,要為他驅除惡靈。
雨後,地上水窪處處,孩子們一邊踩著水窪,一邊等待。終於水燒好了。山豬被拖到了水窪間,淒厲的嘶叫,做最後的掙扎。只見磨好的刀子一刀砍下,正中山豬的脖子上,孩子驚恐的尖叫,四處亂竄。
小豹站在最近的距離,看著尖刀劃破祭物的喉嚨,他馬上跳到我的身上,摀起耳朵好躲掉山豬最後的一聲長嘶。看著鮮血湧進盆裡,山豬不再掙扎,小豹安靜下來。在村子裡,殺山豬是重要儀式。大人熟練的用火去毛,開腸破肚,然後取出寶石紅般的熱騰騰山豬肝,遞給小豹,小豹毫無懼色的一口下肚,讓山豬的生命幫助他長大。
生命,一切在這裡都是那麼寫實。山中雖遠,但是這裡仍然有舊有的社會支持系統,大家互相幫忙,共度災厄。
山豬殺好了,水煮分給所有人吃,這時阿嬤一直叮囑我,一定要吃山豬的肉。這晚,阿嬤睡得特別好。

心疼,何止眼淚。
畫好的父母,都打上大叉叉⋯⋯


第一次抱起小豹,感覺像羽毛一樣輕盈,他渴望被擁抱。跳來跳去的他,可以很快的安靜下來,縮在小倩(此次拍攝紀錄片的製片朱詩倩)的懷裡,眼睛斜睨著電視,瑟縮的姿勢,就像一個媽媽懷裡的小貝比。我還在想,他是在想媽媽嗎?沒想到他馬上對小倩冒出一句:「你可以當我的媽媽嗎?」
兒童早期有重大創傷經驗,通常會有兩極反應:一是過度早熟,提前要求自己成為大人;二是行為退化,想像自己是嬰兒,希望被擁抱。
父母這樣的離開,孩子們的情緒隨時像土石流一樣,一發不可收拾。「怎麼辦?孩子會不會又像他爸爸一樣?」阿嬤擔心舊事重演。
有一天,吳老師帶著彩色筆來:「小豹、小如,你畫一下爸爸、媽媽好不好?」結果,小豹的圖畫紙上出現了好多點,每一個點代表一個魔鬼;姊姊小如的畫紙上,出現的是公主和魔鬼,還有一個要拯救公主的人,但是被魔鬼殺掉了。圖畫紙上的父親、母親,小如總是在畫好後立即打上大叉叉,憤怒的筆觸,可以看見孩子心理破了個大洞。

風暴後的家

春天的山,桃花開得特別燦爛。
為了把七個孩子留在身邊,阿嬤知道光是靠水蜜桃的收入是不夠的,而且,阿公的心臟病也需要錢醫治。
今年的春天,她起得更早,又種青椒、又種高麗菜、又種加州李,希望給孩子存教育基金。某天,我們來到一個陡峭的坡地。阿嬤說,這裡要種加州李,然後就開始拿起鋤頭,重新整地。原來以前這塊地是小豹爸爸的,荒蕪很久了,跟著來的小豹搶著說:「這是我的地!」他變成小地主,一個拿不起鋤頭,請不起工人的小孩,諷刺的繼承了五甲的山坡地。
三十年前,也就是小豹爸爸出生那一年,阿嬤在離家最近的田地上,種下了第一批的水蜜桃樹。三十年過去,桃樹的壽命大概就是三十年,現在很多樹幹都已腐朽中空了。看著一手栽種的桃樹老了,兒子也走了,阿嬤長嘆了一口氣。
阿嬤總會在講到一些悲傷或擔憂時,給自己一個爽朗的笑聲。她很健康。同樣的遭遇,如果發生在另外一個山頭或另外一個城市裡,絕大多數人都還會活在巨大的悲痛中。
阿嬤卻甘之如飴。天沒亮就起床,她就用那台老舊的雙槽洗衣機,轟隆轟隆地洗著七個孩子的衣服。七個孩子,每天裡外四件,一天就要洗二十八件,一星期就要洗一百九十六件,阿嬤雖然沒有讀過書,但是很快就算出來了,「真的要感謝洗衣機,否則我也要罷工了,」它是阿嬤口中的大老爺,她最怕就是它罷工。
有時累到不行,她就對天發洩:「我會很生氣,大聲叫他們兩個(兒子、媳婦)的名字,問他們為什麼要丟下孩子?」「生氣,一定要放氣,否則心不是會爆掉嗎?」兩手一攤。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去年滿樹等待結果的水蜜桃也被颱風吹壞了,這是老人家唯一的經濟收入,結果,辛苦一整年,收入只有三萬五。一年三萬五千元,每個月還不到三千元,不及印傭月收入的五分之一。

春分.勞動
撒下野生的種子,等待希望長大


她比我們想像堅強,找來山裡的野生水蜜桃種子,重新撒在原來的老桃樹下。泰崗的水蜜桃,是台灣水蜜桃的原鄉之一,阿嬤種的水蜜桃,十分繁複,在近八十度的陡坡上,必須剪枝、搬肥料、除草,一不小心就滾落到山谷中。即使遭逢如此大的變故,她仍每天固定剪枝,除草。
過度的勞動,加上在陡坡上背幾十公斤的肥料,讓阿嬤的肩膀常常痛得舉不起來。有一天,阿嬤下到竹東看醫生,醫生做了各種檢查後說:「該休息了!」阿嬤無聲的望了望醫生,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嬤無奈的表情。不過,才說完,第二天阿嬤又開墾了一塊新地,栽下野生的柿子樹苗。「等小豹六年級時,小柿樹長大了, 就可以讓他下山念中學。」她的眼睛又閃著希望。阿嬤只會寫自己的名字,常被人取笑,因此她堅定的認為:「一定要念書才有前途,所以再辛苦、再累,都要讓小朋友念書,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面對生命的逆境連連,水蜜桃阿嬤泰然自處。每個星期天,她一定上教堂,而且即使沒什麼錢,她還是會捐出收入的十分之一。

清明.回暖
不打蜘蛛了,因為牠的家人會傷心


從生到死,死到生,生命是一個奇妙的禮物。
山色開始有了動靜。滿山的水蜜桃枝椏,開始掙出幾朵小花;隔兩週再上山,滿山遍野的桃花全開了,搶著跟野山櫻競豔。原本以為只有櫻花花季短暫,來得快去得快,但是四月清明再上山,桃花全不見了。
我問水蜜桃阿嬤:「花怎麼不見了?」
阿嬤說:「燦爛的花,就是很短暫。但是就像《聖經》上說的:從他根生的枝子必結果實。」
今年的清明節,阿嬤最大的外孫女小璇特別從山下趕回來祭拜。墳前的相片,孩子們用紙巾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小藍把紙巾搓起,打理只有三公分見方的照片,一擦再擦,一反平日很men的形象,我突然看到這孩子的心思,那是多少的想念呀? 小璇對爸爸說:「你好傻呀,都不看我們長大,而我們現在真的長大了。」
在清明節後的清晨,孩子在草叢裡意外發現了六隻新生命,大夥圍著草叢又叫又跳,雀躍不已,一下撥開草看一下,一下又去叫人來看。「那一隻好可憐喲,來抱抱!」小豹抱起被擠在一旁最小的一隻。小狗因為爭搶食物,最小的根本吃不到奶,只見他輕輕的對牠說:「你也叫小豹好嗎 ?」
生命一直在不知不覺中傳遞繁衍,新生的力量,讓人驚奇。原本不講話的小涵,看到可愛的小狗也會笑了,她說這是有生命以來最棒的日子。
從第一天到訪泰崗起,每次走過草叢,小豹總是快速撿起石頭,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打屋樑上的蜘蛛網。但是這一天,他沒有丟。我很好奇的問,為什麼不再打蜘蛛了,他說:「因為吳老師說,如果打蜘蛛的話,蜘蛛的家人會很傷心,牠的孩子也會找不到牠…。」
生命,因為有愛,正在努力轉變。吳老師的繪畫治療產生了效果。
小豹一直說他有兩樣寶物,鱷魚和鳥巢。我不相信有鱷魚,至少從沒有看到。有一天,小豹在畫紙上快速刷刷的畫,告訴我草叢裡的鳥巢就是長這個樣子。我半信半疑,決定跟他去探險。他帶我走空屋前的廢棄小徑,草比人還高,我還在猶疑要不要繼續走下去時,撥開刺人的芒草,赫然發現真的有一個鳥巢,裡面有三顆小鳥蛋。
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把鳥巢放回原來的位置,這與我們初訪時,那個會踹狗、把鉛筆當飛鏢射的小豹,已經有很大的不同。
阿嬤說,好吃的水蜜桃,一定要經過冬天的霜雪,春天的雷與夏天的日照。人,一生也必經霜雪、驚蟄和炎炎日照。

穀雨.滋潤
和小樹苗一樣,淋雨我就會長大⋯⋯


人生本來就是難題。阿嬤說,人要快樂,就不要想太多,很多人就是想很多。「想很多,就把棉被蓋起來,就不煩惱了!」這就是水蜜桃阿嬤的哲學。不識字的老人家這麼認命,也許在大自然中她早就體悟出生命的本質,天災、人禍都是生命的一部分,來了,就要懂得接受。然而,書念得比她多的兒子、媳婦、女婿卻不懂。三個生命匆促結束,該怨阿嬤沒教,還是學校沒教?生命這門課,這麼困難嗎?
桃花源在哪裡?其實就在每個人的心裡,即使是如此困頓的生命。太陽出來,每天都跟昨天不一樣。有一天,下雨了,我們趕緊躲進屋裡,只見小豹高興的跑出去淋雨。我們說:「這樣會感冒。」他回頭煞有其事的說:「小樹苗不都是這樣嗎,淋雨,我就會長大。」
最後一次和阿嬤見面時,水蜜桃已經快要成熟了,阿嬤和她的七個孫子都在等待收成。只是,倚著門口的阿嬤仍幽幽的問:「為什麼到現在,我還是夢不見我兒子?他怎麼那麼狠心?我真的很想他…。」


採訪後記》說再見,真的好難⋯⋯
我與攝影主任駱裕隆的採訪,始於晚冬。第一次到水蜜桃阿嬤家,是今年一月三十一日。然後,陪著孩子過母親節。今年的母親節,也是四個孩子第一次沒有母親的母親節。孩子們一擁而上,抱著水蜜桃阿嬤,這時,小如突然大哭起來。原本隨著採訪結束,準備說再見的口,又頓住了。有人輕易放棄生命,以為死亡是痛苦的終點,但沒想到,卻是活著的人痛苦的起點。七個孩子,多麼困惑的在創傷中成長,用自己的方式自我療傷。
第一次見到的小如,她送了我一條漂亮的手鍊,第二次她又送我一個很小的瓶子。我在想,不是應該我送給她嗎?如果,愛這麼匱乏的孩子,也懂得表達愛,我們為什麼又那麼害怕愛。
生命是必須用生命去了解的。
但是現在人太忙,我們只有時間解決立即性的問題,有時候連愛心也變成了「速食愛心」。採訪中遇到最荒謬的事,就是某一天,山下一間廟裡的人,開著貨車上山來,一車子的物資,丟下了米,丟下了乾糧,好像卸貨一樣,就走了。愛心人,帶著物資去,帶著關懷去,但說走就走,留下愕然。
三月十日,整個工作團隊全部上了山。做這專題,很多人問:「自殺,關我們什麼事?」我思索了很久。水蜜桃阿嬤和七個孫子,要說的不是自殺,也不是生命的悲劇,而是我們成為一個人的過程。
採訪中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麼力量,讓阿嬤願意承擔七個孩子的重量?在這尋找生命答案的旅程中,我看到的是,願意承擔別人的生命,是生命最美的價值。
從晚冬到初夏,新葉、桃花、水蜜桃,採訪接近尾聲了。但,這次說再見,真的很難。 (文●成章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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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值觀崩潰 十歲就輕生
去年,每二小時二分鐘就有一人輕生,有四十一萬人曾做出結束生命的行為,自殺,就像你我的鄰居,環繞在身邊……

文●成章瑜--全文引自《商業周刊》


舞台上,獨舞者在空椅上來回穿梭,爭不完的椅子,搶不完的位子,爭執、焦躁、不安、不斷衝突的自我,對應著財富、名利、權勢的喘息聲,心力交瘁…,這是已故編舞家羅曼菲的作品《心之安放》。

不管你看見還是看不見,事情就這樣一直發生。

衛生署自殺防治中心在二月時曾推估,民國九十五年,台灣自殺死亡人數飆至四千三百一十三人(編按:最新數據截至六月十日截稿尚未更新),創下五十年新高,也讓台灣的死亡率擠進世界前十五名(編按:係與世界衛生組織公布之數據做比較)。四千三百一十三人死亡的意義,約當7-Eleven遍布於台灣的密度。如果換算以天為單位,等於每天有十二人自殺,等於每二小時二分鐘就有一人輕生,是十年前的二.三倍。
你可能也完全沒有想到,去年一年,台灣有一百四十七萬二千個民眾曾想過結束生命,有四十一萬六千人確實出現結束生命之行為,其中有十三萬人有兩次以上結束生命的行為,這是國內的精神健康基金會二月七日發表的「二○○六國人精神健康指數調查報告」。

暢銷書作家王文華就在廣播節目中說著,他怎麼樣也沒想到,自己建國中學的那一班,竟然已有三人自殺身亡。主管社會福利政策的行政院前政務委員林萬億,打開袖口比畫著,自己的學生手上竟然有十七條刀痕。「台灣人的精神狀態,真的生病了,」台大精神科醫師胡海國說。

心靈匱乏:找不到生命著力點,
自殺成青年族群第二大死因


「台灣正從新貧(new poor),卡債卡奴的近貧(near poor),走到更危險的心貧(heart poor)族,」林萬億說。社會缺乏共識,人心就無所依附,很多人都找不到生命的著力點。

高自殺率數字背後其實隱藏著更大的危機。前年自殺數字產生關鍵的變化——過去幾年自殺人數多在三千人以下,但民國九十四年突破四千人。而且,數字顯示有自殺低齡化現象。以九十四年為例,每一.四天就有一個青少年自殺,自殺位居十五至二十四歲的青年族群十大死因第二位;而每十萬人口即有七個青少年自殺身亡。同時,國內已出現多起十歲兒童自殺案例。翻開報紙,父母攜子全家自殺的案件讓人怵目驚心,這也是在國外絕少發生的案型,意謂著對社會支持系統的某種絕望。

民國八十一年台灣股市大崩盤,民國八十四年隨後經濟成長率與自殺死亡率隨即出現「死亡交叉」。自此,經濟成長率一路震盪下滑,民國九十年甚至出現了二.一七%的負成長;自殺死亡率則一路狂飆,至今未息。政大心理系教授許文耀發現,台灣的自殺死亡率是十萬分之十八.八,已逼近國際自殺率紅燈警戒區二十,「目前真的很危險,」他說。

經濟失衡:M型社會兩端
在絕望與欲望中掙扎


「我很憂鬱,已經是這個年代最流行的代名詞,」精神科醫師王浩威說。

金錢遊戲留下了社會失序大問號,進入M型社會,經濟失衡的狀態會更嚴重。貧富差距拉大,靠經濟解決問題的能力降低。其實從最近幾個自殺數字即可看出端倪:

M型左端:攜子自殺的家庭比率增加,這種型態是新貧、近貧加上心貧的全組合,也代表著某種對社會的絕望。

M型右端:社會變遷、資訊爆炸、職場壓力大增,臨床上發現屬於菁英型的自殺案例增加,要求高、欲望大,很多人過不了自己生命困境的那一關。

值得重視的是,「兩年前,九○%至九五%的自殺案例都有憂鬱症或躁鬱症的病史,但現在的案例,是媽媽帶著孩子跳河、全家燒炭自殺,這些顯示台灣社會出了大問題,」心理諮商師,也是淡江大學教育心理系教授呂旭亞說。

「問問你自己,你有多久沒有回家了,有多久沒有打電話給你的親人?」胡海國說。

情感斷裂:社會孤鳥紛飛,
從自我疏離變成人際疏離


除了經濟因素外,根據自殺防治中心的統計,自殺成因中,經濟因素雖是主因之一,但有超過三成的人是因為情感因素,顯示台灣人際網絡出現嚴重斷裂。

台灣都市化越極致,社會孤鳥越多。「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很多人在網路上on line(連線),卻在情感上off line(斷線)」王文華說。「每一個自我,都驚懼於人際關係的痛苦,因為充滿不對稱性及不安定性。我可以對人家不好,但人家不可以對我不好,」自殺防治協會秘書長林昆輝分�R。

自我疏離,變成人際疏離,人心極度沒有關聯。「人生不能只吃一頓生存的飯,」許文耀說。人不只要生存,也要懂得生活和生命是怎麼一回事。「生存,了不起只能安頓;生活,最多只能求安適,但唯有懂得活在生命的現場,人才能真正安定,」他說。

似乎,台灣大多數的人都忘了生命是怎麼一回事。台灣目前的景象是,林萬億形容,就像洩了氣的氣球:「幫助別人沒有熱忱,對社會也沒有很多的承諾。」

陰霾擴散:憂鬱症患者六年增三倍
一人自殺,六人受影響


也許你會問,自殺關我什麼事?根據自殺學之父愛德溫.史納曼(Edwin S. Shneidman)的估計,每一人自殺死亡,估計至少就會影響六個自殺者親友,「因為自殺是會模仿學習的,」國立台北護理學院生死所教授林綺雲說。

自殺從來沒有離你我這麼近,四千三百一十三人死亡,意謂著「自殺」已是你的鄰居,你的朋友。「自殺發生時,人與人的複雜關係、緊密關係顯得格外明顯,自殺會擴及及延伸至家庭和更大的社群,不但會引起立即的波動,甚至影響好幾世代,」史納曼說。

通常自殺遺族或周邊的人,會出現五種心理情境:震驚否定、討價還價、憤怒、沮喪、接受。許多人會說,忘了這件事,往前走,「但我們大多無法往前走,我們需要把心裡的話說出來,需要徹底經歷這一切,才能真正走出來,」史納曼說。作家黃春明的兒子黃國峻,曾是才華洋溢的作家,卻在二○○三年,三十歲的時候自殺,提起往事,黃春明依然說不出話來⋯⋯。

電影《末代武士》中,日本天皇問湯姆.克魯斯,「勝元武士是怎麼死的?」湯姆.克魯斯回答,我不能告訴你他是怎麼死的,但我可以告訴你,他是「how to live(如何活的)」。

「今天,此時此刻,甚至這些年,我們到底怎麼活著?」連衛生署自殺防治中心執行長江弘基也疑惑的問。台灣憂鬱症,六年間激增三倍,有一百九十萬人飽受憂鬱症之苦。根據兒福聯盟公布的「媽媽辛苦指數調查」,亦發現五成六的媽媽認為自己的辛苦達到「過量級」,三成四的高風險家庭媽媽想自殺。台灣的離婚率,二十年來也成長了兩倍。

強迫競爭:搶奪有限資源,
自我防衛心態下,無法被愛與愛人


競爭,讓我們常常做超乎自己能力的事,「現在台灣最大的問題,就是壓力常常超過腦力的負荷,易怒、思緒雜亂、焦躁不安,」胡海國說。

四月二十七日,一項名為社會行為的藝術實驗在台北上演,藝術家彭弘智的「搶錢計畫」引起注意,因為傳說,參觀者可以免費拿錢。當藝術家推出了推車,觀眾瘋狂地扒下人像上的紙鈔,本能競賽開始,當錢搶光時,大家才發現人像的下半身,竟然是小兒痲痺。

生存成本已經到了臨界點,專家看見的現象是:

一、高生存成本,強迫競爭:薪水不增,所得惡化,不但實質薪資成長率過去兩年連續負成長,而且想在台北市居住,要不吃不喝八年才可能買下一棟房子。教育的競爭更是激烈,九五%的學生想擠進二%的名校,而且私立大學的教育費用是十年前的兩倍。「如果一個人面臨生存忍耐的底線,為保護自己,當然就要想辦法去爭搶資源,」執業二十年的精神科醫師王浩威說。

二、兩道門六道鎖,忘了愛:即使是住在對門,兩道門六道鎖,人際距離越近,越讓人進入防衛狀態,「因為忙碌讓人無法承受過多的人際互動,太多的關心會變成麻煩,最後變成怕麻煩,不敢愛,最後,無法愛自己,也無法愛別人,」在全省推動第一線進行陪讀計畫,基督教救助協會秘書長夏忠堅有這樣的觀察。

社會變遷下帶來的巨變,讓很多人不知為何而戰。電影《六號出口》片尾最後寫著:「如果青春就是註定要不斷的向前跑,他媽的,什麼時候我會跑到出口?」這是導演林育賢下的註腳;知名的女詩人希薇亞.普拉絲,則在〈守夜〉中寫道:
那並非心臟,在跳動,那沉默的隆隆聲,

那叮噹的喧鬧聲,遠處,
並非流動身中的血液,喚起一切騷動⋯


環境巨變,讓人無所適從,但要解剖自殺心靈,不得不正視,腦裡面有個黑暗的黑盒子。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日前公布的報告,去年在六十億的全球人口中,百分之六到七,也就是約四億的人們罹患嚴重、長期,甚至需慢性照顧或安置的精神疾病,「這是全球的問題,而且已開發國家的蔓延率實在可怕,」呂旭亞說。在台灣,約有五分之一的人曾經罹患各類的精神疾病,「若以現有一千八百萬成人人口來看,患有各類精神疾病的人高達三百六十萬人,形成你我生存處境中相當的危機,」胡海國說。

憂鬱及自殺,已是二十一世紀的新國病,「自殺,從科學來講,其實代表了腦部生病了,」胡海國說。

現代腦科學已經可以清楚的分析出,自殺身亡的人身上,腦部出現解剖及化學上的變異:原本在腦中有安定人心作用的血清張力素,在自殺者腦中會出現混亂的訊息,使得整個血清張力素系統出現紊亂失控狀態。「但因自殺是禁忌,大家不願面對這個黑盒子,」胡海國無奈的說。

冰山一角:失落、無助、哀傷
都可能是點燃整箱火藥的小火柴


日前花蓮東華大學有一女學生因為與房東吵架而自殺了,很多人都以為是房東的錯,「要了解自殺,必須先找出自殺背後一箱箱的創傷火藥,而事件通常只是點燃火藥的最後一根火柴,」牧愛生命協會執行長吳美麗說。

之前還有一個事業有成的年輕人自殺未遂,自殺的原因,表面看來是因為感情,但經過心理諮商後發現,真正的火藥,其實是因為他小時候,親眼目睹媽媽被爸爸打下車的事件。

「對於自殺,我們不能有太自以為是的答案,」衛生署自殺防治中心執行長江弘基說。他以冰山為例,看得見的原因,只是上面十分一的問題,關鍵常常出在冰山下成年累積的一箱箱火藥庫。

這些危險因子,從個人的人格因子,到親子關係,到家族遺傳,甚至到父母的婚姻關係,都隱藏了看不見的不定時炸彈。自殺可能伴隨任何危機和創傷而來,不能表達的失落,常常向內發展暴力,讓自殺輕易成立。

傾聽聲音:注意四周求救訊息
為生命迷途者留一盞燈


目前,自殺在台灣還是死亡禁忌,即使數字飆到五十年新高點。我們該怎麼辦?「國家不會自動產生新價值、新系統,必須創造制度來改變人心,」林萬億說。目前行政院正在設計制度,準備提撥一百八十億元的經費,解決失業失親等高風險家庭的心理問題。「我們需要健康的國民,不是要偉大的國民,」他說。

一個什麼都失去了,憂鬱或想要自殺的人,在意的不僅僅是解除痛苦而已。他們迫切需要美德、生命的目的、以及生命的意義。引發正向情緒的經驗會使負面情緒快速的消失。

沒有人一心想死,只是旁人能否聽到求救的訊息。當你產生同理心時,你會意外發現,你也正在檢視你存在的價值。自殺是複雜的,對於走在危險邊緣的自殺個人,「我們必須把燈點著,」林綺雲說,「當全世界的人都不愛我時,至少,我愛我自己。當全世界的人都拋棄我時,至少我不拋棄我自己。」

問自己,這一輩子到底要幹嘛?心中有何渴望?生命必須活在生命現場,靠自己找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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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援系統演出 六大荒謬
引言:自殺防治迫在眉睫,政府雖有行政規畫,卻無執行落實能力;民間團體心急如焚,卻苦無經費人力,難道就讓生命如此流逝?

文●陳竫詒--全文引自《商業周刊》


難道,生命的顏色與風景,我們只能用一連串的荒謬與塗鴉,拼貼而成?

荒謬一:等人跳樓後,救援才開始?

高雄市楠梓區的一位小四學童因為課業壓力三次企圖跳樓尋短,學校輔導室王主任心急的試著向外找資源,撥一一九求助,電話線的那端問:「人跳下去沒有?跳下去我們才能救!」因為不是立即的危機現場,消防隊不另做處理;於是他想,這應該屬於校園安全事件,向教育部訓委會的校安中心通報應該最可以幫助孩子吧!得到的詢問依舊是:「事情發生了沒?」

原來要等發生了才能尋求資源?「就跟火災一樣,要發生了才能通報。」王主任無奈的說出讓人心驚的比喻。就因為,事情還沒有發生,我們只能坐以待斃,等著哪一天,它真的發生了…。
荒謬二:簽「不自殺契約」,就能防悲劇?

平均每三.六天,就有一名學生自殺成功,隱藏在數據背後的是十倍甚至二十倍的自殺企圖,那怎麼辦呢?

教育部著手推動「校園學生憂鬱與自我傷害三級預防工作計畫」,要求各級學校廣泛進行精神篩檢,並且推動各級學校學生「我不自殺」契約的宣示活動,引起輿論譁然。

篩檢出高風險之後然後呢?簽約宣示之後然後呢?後續的配套措施在哪裡?依目前國小輔導室缺乏專任輔導老師的情況下,除了廣泛的宣導外,是很難有足夠的專業與人力進一步做到個案輔導。

投入第一線自殺救援的牧愛生命協會執行長吳美麗就表示:「簽契約之所以不自殺是因為建立關係,而且是專業性的關係,資源連結的關係,這樣簽約才有意義。」

荒謬三:專線充斥,卻沒人接電話?

去年台北市生命線接到的求助電話比起前一年暴增了近三成,「他們其實是煎熬、猶豫。沒有人一心想死,只是旁人有無聽到求救的訊息,」台北護理學院生死所林綺雲教授分析企圖自殺者的心理狀態。

求救的訊息增加,然而,線路卻可能是斷的。已有近四十年歷史的生命線,受限於經費及人力,在澎湖縣甚至出現晚上八點半過後,沒有人接電話的空窗時間。

除生命線,政府也成立了二十四小時全國性的安心專線,求助管道當然是越多越好,但大年初二燒炭自殺的苗栗男子,生前將生命線一九九五的專線錯撥成九九五,沒接通的電話,生命於是斷了線;各式專線充斥的現代社會,一如慈濟大學社工系副教授萬育維問道:「人要走的那一剎那,腦袋裡記得多少電話呢?」

荒謬四:通報統計後,就沒有後續?

「促進標準化自殺防治通報及介入流程」是「自殺防治中心」的工作重點,通報自殺行為以掌握可能重複自殺的高風險群,目前現行做法是:當醫療院所或是警、消等第一線人員接獲自殺個案時,在二十四小時內要通報「自殺防治中心」,「自殺防治中心」再分案給所在區域負責防疫、衛教宣導等眾多業務的公衛護士,進行第一線的電訪或家訪。

「衛生所只有幾名公衛護士,打電話了解安慰一下就不錯了,連續三天沒接電話,再與原先通報單位確認聯絡方式,如果沒有錯,就結案了。」負責通報自殺個案的社工員熊蕙筠表達了現行工作的窘境:「通報架構看起來還滿完整的,但實際運作上我們也不曉得轉介通報出去,後續落實到什麼程度。」

荒謬五: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切割診療?

「一個案件其實通報很簡單,統計哪個學校發生多少案例,但問題是他不會下來輔導!」吳美麗直指:「我們有很多接受通報跟統計的人,但是進一步做服務、輔導的人卻很少。」

儘管在「自殺防治中心」理想規畫的共同照護網路裡,內政部、教育部、勞委會、衛生署、健保局、法務部、新聞局等等全含括在內,但缺乏統籌的單位,各體系各自為政,林綺雲就表示:「台灣的問題在於多頭馬車,資源無法整合。」

通報後的個案,電訪不到、拒絕進一步追蹤者,結案;有情緒困擾者,轉介至醫療單位就醫;案主是青少年,就轉給社會局的青少年服務中心;近貧或新貧的問題就轉到大溫暖計畫(編按:行政院所推動的社會福利專案);但是,台南市就曾發生過轉介到大溫暖計畫的個案,因有精神困擾,又轉回心理衛生中心。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人被支解成一個一個片面的問題,層層轉介的結果,資源要進入真正需要的對象困難重重,這些在生命中找不到出口的人們,在如同「旋轉門」的通報體系當中,繼續在斷裂不連續的體系裡轉來轉去,生命流轉著,生命也被切割著,人們依舊找不到出口。

荒謬六:政府不知怎麼辦,就委外辦理?

目前專責防治自殺的執行單位——「全國自殺防治中心」,是衛生署委託給「台灣憂鬱症防治協會」辦理,這不是整個體系中唯一的委辦單位,以九十六年度的政府預算為例,自殺防治業務是劃歸在「加強精神疾病防治與心理衛生工作」科目底下,四億九千多萬元的預算,有一億兩百多萬元是委辦費,高達五分之一的比例把業務委託出去,在自殺防治剛開始執行之際,模式尚在尋找、階段尚未成熟,把多數而且主要的工作委辦給民間單位執行,是恰當的嗎?

立委黃昭順直言:「委辦並沒有一定的監督管理機制。」吳美麗則焦急的表達憂慮:「自殺防治中心常常就一紙公文來,要大家開會、辦研討會,可是卻提不出具體的建議。」

萬育維亦評論道:「什麼樣的專案要委辦?什麼樣的自己辦?連政府都不知道怎麼辦的,怎麼交給委辦?你做個樣子給我們看好不好?這是個新的,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做,就像之前做早療,台北市政府說:好,我自己成立,邀集各部會、專家學者以及家長團體推動,我自己做一套模式給你看,這樣做是對的,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你不能委辦出去,Show me how to do it !(教我怎麼做!)」

「有些真相令人難以接受,因為你一旦聽到了,而且知道它們是真相,你就覺得不安,而且不願意改變。要改變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美國前副總統高爾在紀錄片《不願面對的真相》裡如是說,自殺的議題宛如人們另一個不願面對的真相…。

只是,看不見就代表問題不存在嗎?

關於自殺防治,台灣的努力才剛剛開始,生命的最前線,我們期待一個環環相扣、線線不斷的安全網。一方面,政府已經投入資源,去年自殺成長率有趨緩之勢;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民間團隊開始出現,但是力量仍很微弱。

清晨五點,農曆大年初二,狂歡未盡,但,牧愛生命協會執行長吳美麗和她的夥伴們,已經摸黑從高雄出發;基督教救助協會的處長鄭夙珺也從台中趕來,目的地是兩百公里外的新竹泰崗水蜜桃阿嬤的家。

就這樣,每隔一週,吳美麗一定來泰崗,這是她與七個孩子的約定,原因只有一個,「受傷的生命不能等待,」她說。

根據教育部訓委會最新資料,校園自殺事件,平均每三.六天就有一例。吳美麗最常接到孩子的電話,就是「這次考不好,我死定了!」很多大人都認為小孩胡說,但真實的現場是,孩子真的衝到護欄,就要往下跳。

國小是建立健全人格的黃金時期,吳美麗說,這時候的孩子,正在開始發展自我認知,自我概念,探索我為什麼存在?這個關鍵期,父母的價值觀會影響孩子一輩子,但大多數的父母只看到學習成就,卻看不見孩子。

二○○三年,全國出現第一個十歲孩童的自殺案例,二○○四年六月,牧愛生命協會成立,直接進入校園,對有自殺危機的兒童,或家族有自殺個案的學生進行心理輔導。

受傷的生命不能等待——一分鐘五元的專線成本能救人無數

不只在新竹縣尖石鄉,從電話線那端傳來的求助聲,可能遠從最北的基隆、桃園、台中一路到屏東。這是一條希望之線,在孩子面臨困境時,在電話的另一端,能夠確保二十四小時隨時有一個守護天使,守護孩子的生命。

不過,面對案件越來越多,牧愛正面臨擴展專線、維護網站的困境,總計約需一百八十八萬的費用。搶救發展中的生命,一條專線的成本,一分鐘只要五元,但就是這樣一條無形的線,接住許多快要墜落的生命。

在公部門,二○○五年十二月自殺防治中心成立,起步不算慢。二○○七年行政院「中央自殺防治專案小組」邀集衛生署、內政部、國防部等相關部會,召開第一次小組會議,將層級拉到中央,也設置專責的機構。政府宣示防治自殺的決心,不言可喻。

「全國自殺防治中心計畫」時程明白的寫著:二○○五年九月二十八日至二○○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需要長期努力的自殺防治,預期短短三年要收立竿見影之效,讓自殺退出十大死因,若以二○○五年為基準來看,亦即要降低五成以上,對比英國的十四年降低二○%,或者美國的十二年降低五六%,目標實在「高遠」。
政府起步不算慢,但面對目前存在的諸多荒謬現象,需要更大的決心。尤其根本的問題,如何在小學這個健全人格的黃金時期,強化生命教育課程,需要更積極的規畫。除了等待政府的執行魄力之外,你我多一分關注,會是更強大的力量,因為生命不能等待。

生命小錦囊
當你情緒崩潰時⋯⋯

◆允許自己痛哭一場。
◆聽聽冥想音樂,或放一片大自然音樂的CD。
◆先做5次深深的腹式深呼吸,每次數8秒鐘;再做5次,而且吸氣時腳趾用力抓地,吐氣時再將腳趾頭放開;再做5次平穩呼吸。
◆打電話給值得信賴的親友。
◆停止在腦中滾雪球,對負面情緒喊停!
◆快走15分鐘,加速新陳代謝。
◆問自己,「好吧,現在覺得如何?」
◆寫信給自己,寫出煩惱、困擾、問題或憂慮,與自己展開對話,可以讓強烈的情緒後退一步。
◆接納自己的處境,問自己在恐懼什麼?擔心什麼?為什麼憤怒或沮喪?
◆整理情緒,重新出發,允許窗外有藍天。

當親友情緒崩潰時⋯⋯

六要
◆要傾聽,做到真心的傾聽。
◆要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我聽見你的痛苦心聲了,我很關切!」
◆要對他說:「你對我是很重要的人。」
◆要問他:「談一談,對你有沒有幫助?」
◆要學會同理,是要同情他的處境,但若當事人說出非理性的話,要斷然制止。
◆要觀察:如果發現當事人眼神恍惚,會攻擊自己,要趕快尋求專業人員協助。
三不
◆不要說:「不要哭,你一定可以的!」一旦情緒沒有徹底釋放,很可能會轉向內心自我攻擊。
◆不要加入自己個人的判斷,分析比較他的問題。
◆不要錯過黃金復原期:失親後6個月是黃金復原期,如果錯過,可能會引起身心官能症或憂鬱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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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黃金五階段 教他愛自己

台灣教育只注重如何成功,而非如何活,一旦漠視自我系統的發展,將影響成人期所有生涯發展及自我價值感。

文●成章瑜--全文引自《商業周刊》


今年初,《商業周刊》曾推出「快樂國丹麥」專題,探索這曾經是高自殺率的北歐雪國,為何能轉型為全世界快樂指數最高的國家?剝絲抽繭後發現,這與改革後的教育價值有相當大關係。

丹麥的教育,是自小從人「出發」,從幼兒時期培養孩子的社群能力,到訓練孩子多元的嘗試,不侷限在教科書上的學科學習。誠如一位丹麥教育家所說:「增加知識固然重要,但若一個人無法體認人生的重要,那麼所有的知識都沒有力量。」丹麥人不在於教育孩子可以做些什麼,贏過多少人,更是「我是誰」的自我探索與認識!

影響,始於幼時——
憂鬱、精神疾病,都在幼年埋下導火線


反觀台灣,教育努力傳授一個又一個的知識。「但是沒有人教你,你是誰?你為什麼而活?」陽明、中央、交大、清大四校聯合校長曾志朗說。如何學習成為一個「人」, 過程是掙扎的。從「我想成為」、「我能成為」,到「真正的我是誰」,而不是「我應該是誰」的歷程間,中間有太多的選擇、掙扎、抗拒、接受、適應、改變和突破,但是我們通常只追求標準答案:「如何成功,而非如何活,」曾志朗說。許多人的厭世、底層的不快樂…,都與「我是誰」的定位探索不足,有很大關係。

人,在發展歷程中,童年到青少年間的早期經驗,通常是黃金人格發展期,也是「我是誰」的重要探索期。人生的光和影,也在這個時候發生。

十一歲的小秀,放學回來自動煮飯,幫妹妹小穎洗澡,有時候,她會把小穎抱在腿上,幫她把頭髮吹乾,就像媽媽一樣。自從媽媽自殺後,小秀在別人面前總是大笑,像要掩飾什麼,但是她好痛苦。大熱天的,她穿了三件衣服,團團把自己包住,因為她認為這樣最安全;七歲的小穎,一年級了,卻常常尿褲子。一下課,她不跟其他同學玩,一直瘋狂的在教室繞圈圈,直跑到上課為止。這是一個媽媽自殺,爸爸三度自殺未遂的個案,發生在高雄楠梓。

兒童期的人格發展影響一個人至深,很多研究都發現,許多自殺或憂鬱症疾病的成因,從早期人格發展中,就已埋下導火線。案例中的小秀,就是過度早熟,認為自己的角色應該和媽媽一樣;小穎則是行為退化,而且有嚴重的失親焦慮,才會一直奔跑。

生命早期經驗,是建立人格的黃金階段,如果沒有正確的發展,可能會導致日後人格方面的問題,像邊緣性人格、強迫性人格、反社會人格…等。如果父母能提早注意,在孩子未來遇到問題、挫折,或是不可預期的家中變故時,就能有健全的人格,度過人生難關。

奠基,為時未晚——
十八歲之前,要讓孩子充分探索自我


什麼是黃金人格期?

George是一家創投公司的經理,平時上班忙,他和目前台灣很多假日父母一樣,只在週末才把孩子從保母家接回來。女兒兩歲了,有一天他接孩子回來,孩子不但大哭,而且用小拳頭打他。他很疑惑,女兒是在鬧脾氣嗎?

零到一歲的兒童,是發展自信及安全感的關鍵期。此時的孩子需要肢體的接觸,像擁抱、親吻、握手,需要父母或重要他人像老師的傾聽。如果缺少肢體的接觸,愛的匱乏,會讓孩子在未來遇到挫折時,因缺乏安全感會轉而攻擊自己。別小看只是母親的短暫離去,孩子都會有「分離焦慮」。

三歲定終身也是有原因的。一到三歲的孩子開始探索世界,這時吃飯掉飯粒,或是玩電插座,父母的態度不是打罵制止,而是握住小手教導,如果阻斷探索,孩子自然退縮,存在感自然低落。

三到六歲,則開始對自己的身體好奇,父母這時要正確的引導認知,否則孩子長大後,會有罪惡及內疚的情感性疾患。

十歲的小祥,下了課喜歡和同學一起打球,打完球再回家寫功課,但父母認為打球會影響成績,不讓他打,小祥好沮喪,跟同學說,他好想死。

六到十二歲,是孩子透過學校老師和同學,開啟認識世界的窗口,許多父母這時都忘記放手。孩子依附在父母的觀念下成長,看不到自己的長處,未來不會跟自己相處,也不會跟別人相處。反之,社會適應力越高,受挫的能力也會越好。

十二到十八歲的孩子,必須在同儕關係裡找到自我認同,是進入大社會前的關鍵期。這時的孩子需要同儕與團體關係證實自我的存在。但父母都怕孩子飛走,對於同儕人際關係反而嚴格限制,導致孩子情緒沒有出口,自我角色也會混亂。

思考,活在當下——
在生命花園裡找出自我的價值


回頭想想,在你的生命歷程中,你是怎麼過的?你的父母又是怎麼要求你的?

執業二十年的精神科醫師王浩威說,在他的病患中,最近出現龐大的「後青年」及「後中年憂鬱」問題,站在事業成功的頂峰,人生突然走不下去了。因為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何而戰?「自我概念被壓抑,很容易失去自發性動機,」王浩威說。

黃金人格期中自我系統的發展,深深的影響成人期所有生涯發展是否順利,以及一個人終生追求的價值。

自我概念的特性是:

自我: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理想我:我應該是怎樣的一個人?

世界觀:對自己以外的人、物、大自然、世界倫理的看法,以及這世界中我的定位。

「自我概念積極者,學習動機較強,有助發展自己的生涯,」牧愛生命協會執行長吳美麗說。反之,生命中如果缺乏光,陰影很可能變悲傷、憤怒、甚至產生攻擊自我的行為,形成人格方面的疾病。

「都是你的錯!」「你到底是怎麼搞的?」這樣的咆哮、獨裁、批判,是我們常聽到的指責。這裡面透露的訊息跟童年的早期經驗,被壓抑的受傷,以及害怕失去控制有關。這種手指指向別人,很少指向自己的人,特質是非常自我中心,但心中又極度缺乏安全感,「是潛在的邊緣性人格疾患,」吳美麗說。

若換成的場景是:「都是我的錯,」「我不值得,」「我想要讓你高興。」這種事事討好,常道歉、懇求、讓步以及用低姿態取悅他人的人,常常強烈要求自己,是完美主義者但又缺乏自信,「這可能是憂鬱、焦慮、有自殺傾向的潛在病患,」心理諮商師也是薩堤爾人文中心執行長趙曉娟說。

觀看自己的生命歷程,有時很殘忍,但也是人生找到下一個出口的必要路徑。

當很多人還在思考我是誰時,曾志朗很小就開始思考:「我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
曾志朗說,就生物的多樣性來思考,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生命花園。真正的多樣性是,我跟別人不一樣沒有關係,別人跟我不一樣也無所謂,在不一樣裡,也許生活情境很好,也許並不理想,兩者間我如何找我的定位,然後如何增進我自己。這個世界,有木匠、有工匠、有科學家、有舞蹈家,也有掃地的清潔工,這個世界組合起來就很美。「了解生命,一定要從這個地方去想,」他說。

在丹麥情況正式如此。知名銀飾公司喬治傑生(Georg Jensen)的銀匠麥克.伯克佛(Michael Birkefeldt)的大女兒立志當演員。這並非台灣父母望子成龍型的工作,但這位丹麥爸爸全力支持,他說:「她們必須傾聽自己心裡的聲音,找到自己的人生!快樂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你必須要能選擇自己的人生!」

「這麼多人想放棄生命,因為生命中缺少一份值得,」政大心理系教授許文耀說,他從小患有小兒痲痺,但是陪著他面對人生的,其實只是媽媽剛出爐的饅頭,一種熱騰騰、冒煙的幸福。這裡面有一個愉快的記憶,就是孩子跟媽媽→做的過程→相互的陪伴→慢慢變出饅頭→好吃的香味…。生命中的真正的曙光,常常就是來自重要他人,相處時間,及共同經歷的發展歷程。

體認,真實自我——
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看到自己的長處


「我已經夠努力了,」「我的努力就到這邊了,」「你不要叫我再努力了。」這是很多孩子和父母的對話。努力,也是目前生命困境的一大迷思。努力不等於能力,努力並不能解決一切。「我們應該強調能力增強觀,遇到挫折,能力不夠沒有關係,我可以透過學習來增強,看到自己能力的長處,就能設計脫困的方法,」許文耀說。當生命學習欣賞、悅納、肯定自己,珍惜自己的生命,並尊重與激勵別人,身心自然能安適的立足天地之間。

台灣憂鬱及自殺率飆至五十年新高,缺少的就是對生命的覺察。從政府,從家庭,都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在官方,教育部雖有生命教育學習網(http://life.edu.tw/homepage/091/new_page_2.php),亦有少數針對生命教育的教材資源,但使用者稀,台灣中小學共三千八百多所,截至五月底,教材連結的最高點閱數卻僅一千多筆,且相關資源多為平面的檔案,缺乏多媒體等更多元、豐富的內容及呈現方式,這正反映對生命教育的匱乏與不足。

在家庭與個人,問一問你,是不是錯過了人生的黃金人格發展期。你,還要讓你的孩子拚命追求第一名,在生命花園中迷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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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孩子的探險之旅
文/林宏南--全文引自《商業周刊》


小的時候,自己很喜歡到後面的果園中去探險。在那草叢和荒棄的老房子中,似乎藏著什麼自己所害怕的怪物或傳說中的鬼。每一次的探險總是充滿了刺激和樂趣,對於許多的未知和自己的想像。

從來沒有想過,會在多年之後,在深山的部落中,可以進入一個四歲小孩的世界,跟著孩子一起去探險。還認識了孩子的好朋友 - 一個三歲多的孩子。

我和美麗老師,一同參與了尋找鱷魚的探險。進入比人還要高大的草叢,遇見小鳥的窩,聽見鱷魚的叫聲,還有孩子專注的眼神。

當孩子蹲在地上,和你一起很認真的討論捕捉還有照顧鱷魚的計劃時,你會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那種認真的神情,我第一次在孩子的眼中看見。

有一些東西被喚醒,在祕密基地中的對話。當孩子認真的介紹他的好朋友給我認識,一位吃著餅乾的小男孩。當孩子唱起歌。老實說,我感受到了一種屬於童年的放心與快樂。

我其實也很想,時間就停留在這裡了,在一個有陽光,溫暖的午後。


“你們會照顧我喔?”孩子常問我這個問題。我一直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看著孩子,我想起小太陽的孩子。我會盡力。我會希望看見孩子安心而快樂的神情。我喜歡孩子的笑,在那個小小的腦袋裡,充滿了許多的想像和創意。

美麗老師常常跟我說,只要你真心去愛孩子,孩子會用他的生命回饋給你。我還會再來,我不會就這樣離開。我相信,孩子會平安的長大的。我相信,孩子會越來越好,只要我們用心並且等待。就如同小太陽的孩子一般。

我和孩子的生命交會,並開啟了一個難忘的,生命探險之旅。

期盼終點,會是一種幸福。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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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筆記
文/林宏南--全文引自《商業周刊》


第一次遇見孩子,是在冬天剛要離開的時候。那天,孩子大部份的時間,都在看電視。我們一起做了一個小木屋,他把白膠塗在我的手臂上,那是我們第一次的相遇。離去前,我向孩子告別,孩子躲在房子裡,不願意出來。

第二次遇見孩子,是春天來臨的時候。我看見了孩子的淚水,在小小的臉龐上滑落。他參與了一個家庭重要的歷程,那是一種關於悲痛的看見與釋放。在離去前,我跟孩子說,我還會再來。孩子打了我一拳,然後跑開,留下了錯愕的我。
第三次遇見孩子,是桃花盛開的時候。孩子記得我,並大叫我的綽號。那天,抱著孩子,一起看”神隱少女”,孩子一直在問問題。我感受到一種安心的氛圍,在傍晚的時刻。離去前,孩子變得很焦燥不安,即使我已經向他告別。但孩子還還是一直在四處奔跑著。

第四次遇見孩子,山中起了濃霧,那是下著雨的春天。孩子在畫紙上塗鴉,混亂的線條。孩子的狗狗生了小狗,孩子很高興。在離去前,孩子願意讓我抱,不再焦燥,我還會再來。

第五次遇見孩子,桃花已經謝了,和煦的春陽。背著孩子進行一趟探險之旅,穿越草叢,進入孩子的異想世界。一起蹲在地上,討論捕捉鱷魚的探險計畫。我們還畫了探險地圖,一個很驚奇的探險,就此展開。孩子分配我負責幫鱷魚洗澡的工作,在抓到鱷魚之後。第一次看到孩子如此認真和專注的神情。我被喚回童年,並看到一種希望。在離去前,天空中同時有太陽和月亮。我向孩子允諾,會帶來綁鱷魚的繩,繼續未完成的探險。孩子點點頭,不再哭泣。

第六次遇見孩子,春天已在收拾行囊,準備告別。依舊是溫暖的陽光。孩子帶我去他的祕密基地,介紹他的好朋友給我認識—一位三歲大的孩子,吃著餅乾。孩子說,不可以在秘密基地裡面尿尿。孩子唱著歌,然後和他的朋友一起大笑。感受到童年,一種放心和快樂的氣息。

"你們會照顧我喔?" 孩子常常問著我。
我還會再來,探險的旅程已展開,我不能就此離去。
我相信,孩子會平安的長大。
我期待,旅程的終點,會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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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中的家
文/成章瑜--全文引自《商業周刊》


2月12日,第一次帶導演上山,離農曆春節只有五天了,就拍攝紀錄片而言,農曆春節應該是一個必須被紀錄的時點,雖然很趕,但是我們還是趕上了。

導演問我,阿嬤家在那裡?我回答,在雲端上,他說,這是一個好形容,雲端上的阿嬤和七個孩子。

第一次不斷迷路後的經驗,讓我這次居然可以清楚地記得路了。我告訴導演,在宇老之前,會看到終身令人難的忘的雲霧。
開山路十分辛苦,導演特別小心謹慎,不過當他看到我所謂難忘的雲霧時,我想那時他心中已經開始決定要拍攝這個故事了。

雲霧雖美,但每當霧一起,反而讓我們看不清楚我們存在的世界的真相,原本那個熟悉的世界,在雲霧中都是模模糊糊,生命的真相不也是一樣嗎?

導演說,「生命就跟他們住的地方一樣,我們只能在雲霧散掉的那一剎那,短短的那個時間,拍攝下他們(編按:指水蜜桃阿嬤和七個孫子)的容貌,記錄下他的聲音。他們也只能在面對自己生命的雲霧稍稍散掉的那一剎那,陽光出來的那一剎那,趕快去釐清自己該怎麼做。」

之後,多少次上山,我們都會在泰崗GK05的電線桿停下,我們發現這裡是最佳觀看阿嬤家的角度,一條小溪,從山中蜿蜒而出,在崇山峻嶺間,特別美,只是阿嬤家依然常被雲霧遮住,不知什麼時候能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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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雙小鞋
文/成章瑜--全文引自《商業周刊》


要認識水蜜桃阿嬤,要先從門口的七雙小鞋說起。

第一眼看到七雙小鞋的主人,一個一個從屋子裡跑出來,圍著家門空地上的阿嬤團團轉,我在想,即使遭逢如此大的悲痛,阿嬤好像白雪公主喲,孩子看起來好愛阿嬤,可愛的七個小矮人。

五歲最小的是小豹,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上面有三個姐姐,分別是六歲的小如,十歲的小潔,十二歲的小涵。去年小豹的爸爸媽媽相繼自殺,留下了他們給阿嬤。

另外,阿嬤的女婿前年因躁鬰症也輕生了,留下三個女孩,十五歲的小璇,十三歲的小藍,和八歲的小薇。

小鞋上沾滿了泥濘,因為小孩們都要幫阿嬤去水蜜桃園撿枝。阿嬤的水蜜桃園在坡度近八十度的高山上,穿雨鞋才不會打滑。阿嬤種水蜜桃的程序十分繁複,大冬天的,必須先剪枝,把不好的枝椏修剪好,才能長出養份足夠的水蜜桃。

剪下來的枝椏,掉落在水蜜桃樹下,要再進行撿枝清理工作,把枯枝撿起來集中好,才能除草、灑肥料。剪枝是阿嬤的工作,撿枝就成了孩子們的任務。

這些山裡長大的孩子,在八十度陡岥上,可以輕易的上上下下,耕作的高運動量,小臉都是紅通通的。阿嬤說,要種出好吃的水蜜桃,才能存夠孩子的教育基金,送他們下山去念書。

小鞋的主人,正在努力用各自的力量,迎戰真實的生命。

令人不解的是,為什麼有人輕易放棄生命,以為死亡是解結痛苦的終點,而完全沒想到,那是活著的人痛苦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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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商業周刋》的「一個台灣,兩個世界」關懷系列,與金馬獎導演楊力州合作,紀錄一個自殺家庭,如何用愛與原諒,重新理解生命。
文/成章瑜--全文引自《商業周刋》


這是一個巨大傷痛的故事。一開始拿起攝影機,我一直告訴自己,必須勇敢,勇敢不等於殘忍,因為唯有勇敢不讓情緒氾濫或發洩出去,我才有辦法拍到生命的原?。

這裡,有雲有樹有透徹的陽光,但是每到下午,霧就來了。那個讓空間美麗的雲霧,美麗反而讓你其實看不清楚這個區域,也看不清楚這些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這些人,為什麼?
生命就跟他們住的地方一樣,有雲霧起落,我們只能在雲霧散掉的那一剎那,短短的那個時間,拍攝下他們(編按:指水蜜桃阿嬤和七個孫子)的容貌,記錄下他的聲音。他們也只能在面對自己生命的雲霧稍稍散掉的那一剎那,陽光出來的那一剎那,趕快去釐清自己該怎麼做。

我相信一個人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一定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而那些自殺的人(編按:指水蜜桃阿嬤的子媳及女婿),可能是在雲霧還圍繞中,就做了可能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沒有等到霧散開,陽光射進來,給他一點點的希望。

這是我們在拍攝期間,最深的感受。

今年農曆過年前的五天,我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家庭。當我一開始拿攝影機,我覺得我必須冷靜,因為我如果跟著情緒起伏的話,我沒有辦法在一個距離去觀看這件事,去釐清楚,我一定要清楚的去呈現出為什麼。我第一個念頭,為什麼這些大人會做這樣的決定?第二個我想知道的是,這些小孩在失去父母之後,小孩在巨大悲痛之後如何走過來,自我療癒是怎麼做的?有沒有什麼缺乏的部份,是不是有更專業的力量必須進來讓這個自癒的時間縮短,或讓自癒的期間不要有意外發生?

他們的勇敢:用犀利的語言,相互扶持

雖然,我很理智的去尋覓為什麼走的人為何要做此決定,但拍攝過程下來,那個為什麼其實是益發的模糊,當我們會憤怒去指責自殺者你為什麼這麼不負責任,可是相對而言,對自殺者是背負著巨大巨大的痛苦的。拍攝後來我突然發現,我是沒有能力超越生命微妙跟最深層的本質的,我就算再冷靜,鏡頭再準確,我都沒有辦法探知人性或生命,就那個像雲霧一樣的不可測。

反而在第二個部份去記錄這些小孩長大的過程,他們怎麼去面對,而且是很勇敢的面對,他們相當勇敢,那這個部份我得到好多,而且是滿滿的。

他們可能會選擇用相當直接地去點醒他自己的姊妹或兄弟,比如說小潔、小涵他平常不講話,但一開口就是燒碳自殺、他想不開啊,那麼準確的語彙,去點醒還在夢境跟真實分不清楚的小如的哭泣世界。

透過這樣很純粹的觀察,反而看到這些小孩在長大的過程是異常的辛苦,更讓我們覺得不捨,當攝影機架在那邊,當這個小女孩哭的時候,我們似乎只知道應該輕拍她的肩膀,跟她說:不要哭呀!可是他不過大他兩三歲的姊姊,會用一種最直接的方法告訴他妹妹認清事實。

人的勇氣其實在這些小孩之下,我們面對事實的能力沒有他們這樣清晰或果決。也有可能是他們想要迅速的跟這個不愉快的記憶做告別。即使是很犀利的語言,其實都是一種扶持。我們影片裡有一段是,大姐小涵過完生日後,把最小的小豹叫來,然後突然給他一個過肩摔,說:你要乖喔,我們在旁邊看都覺得很詫異。

半年的拍攝,看到這些小孩子,有很大的自癒力量與能力,這讓我感動。這部片其實整部片滿滿都是愛,最明顯的就是阿嬤對孫子的愛,阿嬤對兒子的愛與不捨,小孩子對阿嬤的愛,整部片都是愛跟原諒。

事發快一年了,孩子只有原諒他們的父母,路才能繼續走;阿嬤只有原諒自己的小孩,路才能繼續走。小涵雖然說你為什麼要自殺?是不是不愛我們了?她知道爸媽是愛她的,可是她不理解,就像我們不理解,就像我們拿攝影機準備進去裡面去探知為什麼的時候,我們最後還是不理解,小孩子也不理解,可是在這不理解的狀態下,只有一件事能做就是原諒,原諒變成讓這個悲傷能夠結束,才具有更往前走的力量。

他們的悲傷:藏在失神的發呆、暴力背後

影片最後要傳達的是勿為逝者傷悲,請為生者流淚。我帶著為什麼來拍,拍完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探詢為什麼的過程中,我看到生者的淚水、情緒、不捨,我全都看到了,所有的哭泣,甚至一個失神的發呆,甚至一個暴力的行為,都是因為逝者這件事情所產生的影響。

他們的希望:一個爽朗笑聲的阿嬤

這些影響讓我們在拍攝過程當中相當的不安。我們擔心憤怒的孩子,未來會不會有更多的暴力,我們也擔心那個常常哭泣的小女孩,以後會不會是第一個離開家庭而不再回來的人。

我們不僅在記錄當下,我們的眼光已經不再關注,他們需不需要一包米,需不需要上學的錢,我們不只在當下去擁抱他們,甚至開始看到他們可能未來的各種可能,在還來得及的狀態底下,就像他們唱的《泥娃娃》這首歌「我做他爸爸,我做他媽媽」,去當他的爸爸媽媽,去補那個缺洞。

這個影片我很刻意要讓阿嬤、小孩的臉孔很清楚,導演退到最後面,我去把故事結構起來就好了,讓他們自己的臉孔、自己的語言去說他們自己的故事。連配樂都很節制,我的目的就是要讓大家看到生命的原相。

故事的主角阿嬤,她總會在講到一些悲傷或擔憂時,給自己一個爽朗的笑聲,我覺得那個東西很棒耶!關於這樣一個悲傷故事,我們不知不覺掉下去的時候,往往都是阿嬤把我們拉起來,她很健康。我們必須這麼說,可能在另外一個山頭或另外一個城市裡面,類似遭遇的小孩的阿嬤,都還在巨大的悲痛中。

這是不幸的故事,但是有幸的是她有一個會把笑容掛在臉上的阿嬤,我覺得這些小孩在不幸的底下,還好有阿嬤!

拍紀錄片最有趣的,就是透過拍攝,去參與一個生命。可是這部片特別不同的是,我們今天要做的是自殺留下來的小孩,這在我們的生命經驗是零,在這個零的狀況底下,很多事情,我們沒有辦法理解。

我也意識到生命這件事情,是如此個體被存在,比如說阿嬤的兒子選擇自殺,他高度影響到阿嬤,影響到他的小孩。他用他自己理解生命跟處理生命的方式,去處理自己生命,但生者的命運呢?

這次影片,我避免是一個量化生產的過程,我們的配樂、剪接後製,主動要求說要去山上,他們覺得這不是一個case,這是一個關於人家生命故事,而且這麼這麼深沈的,所以他們決定上山看一看。

很多媒體其實是一個量化生產的過程,很多所謂弱勢關懷新聞或是深入報導,他可以很簡單的邏輯出,套餐A套餐B套餐C,套餐式的把它放進來,反正都是這麼去處理的。

對剪接師雞媽而言,他的世界絕對不是山上的世界。配樂黑麻吉也是,他覺得他必須去理解,他們說話的脈絡,說話的節奏,講話的速度,阿嬤的性格,這個會跟他做配樂安排節拍會有關連的。他們都一起來感受在雲端上面這個家的空氣的味道。

陪伴我半年的,當然還有最佳拍檔攝影阿東和收音小毛和製片小倩。每次我們上山,孩子第一句就是小毛來了!阿東不上山,就覺得生活好像少了什麼。我覺得我們最大的收穫就是陪伴孩子,而不只是拍片。

半年了,我們現在已經是阿嬤第八、九、十…個孫子,每次下山,阿嬤總是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她用回來呀!她已經認為我們是她的家人,這是最大最大的滿足,已經和影片好壞無關。


楊力州小檔案
出生:民國58年
學歷:輔大應用美術系畢業
台南藝術學院音像紀錄研究所碩士
代表作品:
1999 我愛(080)
2003 金鐘獎非戲劇導演獎「新宿驛,東口以東」
2006 金馬獎最佳紀錄片「奇蹟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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